擺脫遼契國的占領，長勝城的生機此時才算的上是剛剛開始。街道上到處是燃放鞭炮的，洋溢著喜慶的味道。

城主府邸門口也懸著一掛鞭炮，長勝城城主年歲已大，自然這種點燃鞭炮的活計就交由年輕人去做。大和守安定一只手持著香火，另一只手捂著耳朵，剎一點燃，立即雙手捂著耳朵跑開。

“安定君就像孩子一般。”宗三左文字打趣道，聲音依舊是不緊不慢的。

大和守安定不好意思地笑笑。

“行了！”城主雙手兜在袖子裏，厭煩的皺皺眉頭“鞭炮也放完了，都散了吧！”

如此不講究禮數的古怪老頭是得不到旁人尊敬的，巖融率先扯著今劍走開，嘴角也不快的撇著。反倒是石切丸似乎與長勝城城主是故交，上前和他寒暄幾句便被迎入府邸。

三月的季節，沿路櫻花樹開滿朵朵櫻花，花瓣隨風飄落，自是一番好景色。

不知不覺中，出征也有兩月餘，時間悄無聲息的，就這般過去了。

“不知道京城的櫻花開放沒有？”大和守安定仰頭望著滿樹櫻花，粉嫩的顏色，長街開放。之前在此決戰，無心觀賞美景，今日終於得見。

“想家了？”

“你不想？”

加州清光哈哈大笑起來：“我在話語這方面，越來越得不到便宜了啊！”

大和守安定笑了一下，一朵櫻花落到他的頭頂，加州清光幫他取下，看著那淡粉的顏色，忽的問道：“安定已經有選好的繼承人了吧？”

他們的名號，都是繼承自上一代。大和守安定的父母去世的早，沒有什麽可以留給大和守安定的，除了這個原本屬於他父親的名字。各個家族為了名號被一直傳承下去，自然會選定幾個頗有資質的孩子，幼時就向先代學習，直到先代逝去，才能夠獨當一面。加州清光同大和守安定一樣，都過早地承擔起這份沈甸甸的責任。

誰也無法預料到未來，正如誰也無法阻止死亡。大和守安定剛進入到部隊，就選中一個孩子，雖不能時刻帶在身邊悉心教導，但偶有機會，他一定會伴他左右。

想到那孩子澄澈的笑臉，大和守安定也不禁露出思念的神情：“是啊，不知道他在京城怎麽樣了。”又擡頭看向加州清光“你呢，清光君？”

“自然是同你一樣了。”加州清光讓手中的櫻花隨風飄去，望著它消失的方向，想到什麽一般的猛地轉頭盯著大和守安定海藍色的眼睛“如果我們還可以回到京城，可以回到那兩個孩子身邊，就讓他們一起長大吧，就像我們小時候那樣。”

大和守安定的心臟猛地緊縮一下。想到那孩子，平日裏都是由著管家照顧，身邊沒有什麽同齡的孩子，連個親近的人都沒有，看到自己到來眼睛都會倏的亮起來，是應該有一個人陪伴著他了。如果是加州清光的繼承人，如果是那個孩子的話……大和守安定帶著些微期許的目光回視著他：“當然。”

他們會是下一個加州清光和大和守安定，無論是哪種意義上。

就算是大和守安定與加州清光戰死沙場，這個世界上，也會有另外一個大和守安定，繼續陪伴在另一個加州清光身邊。

如此舒適的日子轉瞬即逝，攻打長蔚的時刻終於到來。

兩軍決戰，於長蔚城外，堂堂正正，真真正正比的是帶兵打仗之法，鮮血幾乎染紅城外的那片土地。

混戰當中，帶兵的將領並不是赫爾丹或者是次郎太刀，這一點令人深感意外。不過似乎正是因為這一點，代戰國雖傷亡慘重，但依舊大獲全勝，敵方存活下來的人數寥寥無幾。

“蠢貨！”最後一座城池——長日，也是遼契國最後的一道防線。如果長日城被代戰國收覆，那麽與此相鄰的遼契國，就要因此而提高警惕，甚至稍有差池，遼契國都會遭受戰亂之災。正因為深知此點，遼契國大將蒙丹氣憤的狠狠地拍著桌子“你以為遼契國養了你們這麽一夥人，就是養了一夥飯桶嗎！”

“大將息怒！”長蔚城一戰，僅存活下來的幾人中的一人抱拳說道“實在是敵方……”

“給我閉上你的狗嘴！”次郎太刀擡腳用力的在這人心口上踹了一腳，那人嘴角立即滲出一絲鮮血。次郎太刀擰著眉“你少給我在這漲他人威風了！再胡說八道，我就以惑亂軍心的罪名把你拖出去餵狗！”

“是！”那人抹掉嘴角的鮮血，低低的垂下頭顱。

“大將。”次郎太刀不再理會這人，面向蒙丹“以我之拙見，目前我軍當好生調養，調整一番之後，為彰顯我遼契國的威風，鼓舞軍心，再先發制人，攻他個措手不及！我和赫爾丹，自當親自上陣，為遼契國拋頭顱，灑熱血，在所不惜！”

“好！”此番豪言壯語自然在蒙丹耳中很受用，他撫掌大喝“不愧是我遼契國血性的好男兒！”

次郎太刀只彎了彎嘴角，並不言語什麽。

“我軍雖戰勝遼契國，暫時性的取得勝利，但不得松懈，以防有變。”第一、二部隊駐紮在長蔚城內，傷員療傷，其餘人既要時時刻刻防備遼契國又需好生休養，真可謂是苦不堪言。即便如此，加州清光還是晚間於燭火前嚴肅地再次提醒道，以免滋生意外。

再講了些接下來需要應對的事項，又留了石切丸密談些事情之後，加州清光這才臉上顯露出疲態來。

“累了吧？”回到屋子內，大和守安定遞上一塊浸濕的帕子。加州清光笑著接過，擦了臉和手，才道：“兩軍主帥，能不累嗎？——你方才做什麽去了？”

話題忽然一轉，大和守安定梗了一下，半晌說道：“沒什麽……”

加州清光盯著他的眼，看了許久，忽的擡手戳了他額頭一下：“你還想哄我？你那雙眸子，最是騙不得人的。心中所想，腦中所念，都呈現在你那雙眸子裏了。”

大和守安定下意識的擡手摸摸眼睛：“有嗎……”

加州清光一邊脫掉外衣一邊說：“你是去看宗三左文字了吧？”

“你料事如神，哪裏還需要我說？”大和守安定正低頭倒著洗腳水，並未在意加州清光未說話，待到發現時，加州清光已站到他面前。他連忙擡頭“怎麽了？”

“不是和你說了嗎，少和他來往。”

“但是宗三君不是壞人。”大和守安定滿不在乎的說著，手下試了試水的溫度“他只不過是想和小夜君親近一些罷了。若是我能幫到他，我自然傾盡全力。”

“為何？”加州清光目露嘲諷“就為他替你擋了一刀？”

那日戰場之上，大和守安定以一敵三，身後敵方士兵借機偷襲，刀尖正對大和守安定心臟。當時若不是宗三左文字替他擋下，今日也就沒了大和守安定。也因此，宗三左文字手臂受了些傷，倒沒有多嚴重，只是大和守安定總是心裏過意不去。偏偏加州清光如此態度，當即大和守安定心中不快漸生：“對！即便如此，那又如何？總該是我樂意的事情，誰也說不到什麽！”

隨著這一聲，手中的銅壺也被扔到地上，發出“哐啷”一聲，驚動了門口守衛的士兵：“清光少校，怎麽了！”

“無礙。”加州清光朗聲道“你下去歇息吧，這沒什麽需要你的了。”

“是！”

待到那士兵走遠，加州清光這才彎腰撿起銅壺，將它擺放好：“我又沒說什麽。”起身凝視著大和守安定的眼睛，目光中也隱隱夾雜了些怒氣“反正是你樂意的事，誰也說不到什麽，對吧？”

最後這竟是把他的話照搬來說了一通！說完加州清光就端過水盆，坐在床邊默默的洗腳。

他就是這般！陰陽怪氣！語帶諷刺！大和守安定氣惱的盯著他，但他不出一言，面上不帶一絲神色，叫大和守安定也無話可說。

半晌，大和守安定才平覆下心情開口解釋道：“不管怎麽說，他是救了我一命。我先前也是不願涉及這些事的……”

“所以你這般是為了報答？”加州清光目光如炬“你明知他就是為了讓你背負上歉疚感，才那麽做的，何必理會他？旁人看不透他的心思，我卻是看得一清二楚。當日若他真是為了救你，為何不一刀挑了那士兵性命，何苦演那苦肉戲！”

在他心中就是這般想法嗎？大和守安定頓時覺得心都涼了一半。有朝一日，自己為了他而負傷，他也會說出如此令人心寒的話嗎？心中悲苦，忍不住，大和守安定竟說道：“那你於長勝城一戰見我身陷險境，拼死奔赴我身旁也是逢場作戲咯？”

此話一出口，加州清光和大和守安定都楞在當場。好半天，加州清光才冷笑一聲：“對！”

有心道歉的大和守安定也被加州清光的惱怒所傳染，當即轉頭離開屋內，只留加州清光一人生著悶氣。

離開加州清光身邊，大和守安定一時之間不知自己該去哪。他站在走廊中，可透過窗子看到廊外月光如水，好似兒時那掬清泉中倒映的朗月。

三月的季節，晚間加州清光總是悄悄的拉著大和守安定跑出去。他說後山的月亮是飄蕩在泉水中的，扔進去一塊石子，月亮被打散，仿佛散了一水面的銀子。大和守安定便和這個師兄一同蹲在水邊，看他扔石子，陪他賞月放燈。那時候總是想，長大以後，也可以永遠和加州清光在一起，像這樣的陪伴著他，那該有多好。

那該有多好。

大和守安定低頭，唇角不自覺帶起一抹淺笑。

“時辰已晚，安定君還未歇息？”宗三左文字不知何時從房內出來了，立於大和守安定身側，他身量又較大和守安定高大一些，頓時一片陰影傾瀉下來。

大和守安定沒料想到是他，方才又是因他的緣故和加州清光鬧得不愉快一場，言語間不免有些尷尬的意味：“恩……這就回去睡了。”

宗三左文字半瞇著眼，似是猜到什麽一般，緩緩說道：“往後安定君也可不必來看我了。”

“這……”

“小傷而已，說到底也是我近年來疏於武藝，安定君不必掛心。”

越是如此，越是叫大和守安定過意不去：“待日子安穩一些，我便書信一封，叫小夜君過來看望看望你。”

“不必了。”宗三左文字語調總是慢悠悠的，偶有一笑，真實情緒倒是看不出，反正是透著一股子慵懶的味道“只是我覺得和安定君相識日子不短，摯友倒是算不上，但也勉強算是友人一位了吧？為友人兩肋插刀，正是職責所在。”

大和守安定心頭一熱：“好，那我大和守安定，也認定你這個友人了。”

兩人相視一笑，便分開了。只是大和守安定回到屋內，燭火早已熄滅，加州清光已睡下，夜色中眉目輪廓都模糊起來，倒顯得柔軟一些。

因著那樹林中的誤會，大和守安定總是被和加州清光分於一屋內，一床而眠。這麽些日子下來，也習慣如此了。

他盡量不發出聲響的脫去衣服，只著內衣，輕巧的坐在床邊，正要躺下，瞥見加州清光睡顏安詳，又想起他清醒時與自己的針鋒相對，臉上也不知擺出什麽表情好，最終還是無奈的搖搖頭。這當兒，加州清光動了一下，大和守安定以為自己驚醒了他，霎時間一動也不敢動，卻原來他只是翻了個身。被子滑落下來，大和守安定連忙為他蓋好，他綿長的呼吸都噴到自己的臉上，大和守安定的臉頰“騰”的紅了起來。他偏頭，加州清光距離自己那麽近，那薄薄的唇時而吐出關切自己的話語，時而吐出惡劣的言論，真是叫人……拿他沒辦法啊。

許是借著夜色，大和守安定大起膽子，俯身上前，屏著呼吸，與他唇瓣輕輕偎依，只那清淺一觸，立即離開。

好夢，清光君。

殊不知，在他躺下後，加州清光緩慢的睜開雙眼，看著大和守安定的後腦，不知在想些什麽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清光君才是攻啊……攻受不可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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